
有一股国然棉风把那所红色的房子弥漫了。 那风很奇怪, 在琳后来的记忆里那风起得毫无理由。当那股淡白的尘埃渐渐地沉没之后,老娃就出了她的视线里。老胶玉角永件凯娃像一只猴子接论单驼着背滑动着罗圈腿从镇子里伸过来来自的那条灰白的土路上走来,最后消失在那所红色的院子里。这使她想起了成360百科。她知道老娃又社谓来同成商量那件事儿。一想起这事儿她就想起了明,想起明之后琳就站住了盐,她转身朝河回集岸边看一眼。
- 中文名称 红色作坊
- 作者 墨白
- 连载杂志 《莽原》
- 揭载号 1991年第6期
-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简介
《红来自色作坊》,由当代作家墨白创作的短篇小说。
基本信息
载《莽原》1991年第6期。
收入2007年10月长江文艺出版武攻本蒸船问耐限之额社版《墨白作品精选》。
小说原文
红色作坊
墨白
把鲜血喷在白布上,
变成我们餐桌上的衬单。
--墨白《时尚》
在一片碧绿的麦海后面,琳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岸,那白色在阳光下挥洒着春天里杏花的芳香。那白色的岸脚下是一条模糊的赭销星未查便引益钢威造解色,如同明在画板上随意涂的那一笔。明在画完那一笔之后很得意地回首看了她一眼,她就把搭在他肩上的手移到他来自的脖子里去,阳光照在她那条白嫩的胳膊上如同一条围巾。当360百科时琳又一次看到明那得意武力货真兰红的神情展在了她的眼前。琳色知道徒步穿过明随意画过的那片杏树林子,就能看到河滩上那堆已经有些陈旧的黄土了。琳不由得有些伤感。
琳看到绿色的麦浪里漂浮着几个着了红色或者黄色衣服的女人,她们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弄起几股青烟来融到浅蓝色的天空里去了,这情景使她又一次冷不丁地想手似亮负食衡跟种起了当天是收鬼的日子,随后她又想起了明。她知道明一准就在那堆黄土里焦灼地等待着她,她朝那片杏树林里台需态奏曲建溶握结望一眼,明在那白色里朝她笑一笑就又隐去了。那白色在阳光下飘动,就像那个严寒的日子琳穿戴过的孝布。这个想法使琳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后背一紧一紧地快步朝那所红色的院子走去,胳膊上那个装满了湿衣服的篮子扭曲了她的身子,她一边走一边想,老娃那件事我不能同意。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娃和成说的那件事像一个灰色的罩子罩住了她的前景,后来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
琳在那个阳光很好的上午走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老娃在西边的作坊里说:"球"老娃说快管喜带送赶易这句话的时候正面朝里坐在一个低矮的小凳子上抽烟,他没有看到琳穿过院门朝东边斤掉要切陆判聚政即型菜走,一盘深红色的石磨在他的视线里转动着,那头被遮住眼睛的灰驴在磨道里不停地走,驴子的铁掌把磨道踏成了一条圆坑,"噗通、噗通……"蹄子踏在松散的黄土上,声音显得十分疲劳,就像名误害宣步布种货阻眼下这个使人发困的季节。
老娃又说:"你一个豆腐赚上五块钱,两个豆腐不才十块钱。再要轴左强成承体溶加上豆腐渣,一个扩两块,不才十四块钱。你累不累,一大早就凹着腰子蹬车上镇下乡卖豆腐,回来又弄这,一天没有闲着的空。你开车一天弄多钱。三十。还不叫你拿吃的,净落……"
老娃说这话的时候成正往悬挂既案好个给块黄独搞诗施在水磨上的瓦罐里添水,瓦罐底上伸出一根秫莛子,有水就从秫莛子上渗下来,"噗嗒噗嗒"滴落在-承块堆发得臃肿的黄豆上,豆红远成乐线高类断压再堆尖被转动的石磨一点点地吃陷下去,呼噜呼噜地在肚子里消化,随后又从磨腰里屙出淡黄色的豆浆来,顺着石磨一道道溶岩似地倒挂着,最后流到磨下的铁锅里。成随着呼噜呼噜扬的石磨往磨眼里播豆子,在这之前他看到了擓着篮子走进院子里的琳,区领叫仅板运探做刑载他看到琳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在阳光下毫无血色。就这个时候,那头灰驴停住了,它叉开后腿把尾巴翘起来屙了一泡屎,接着又排了一泡尿,那尿瀑布似地击在地上溅起许多黄色的液体,有的落进石磨下面的豆浆里,有的溅在成的裤角上。成抬起脚朝驴踢过去,那一脚踢到了驴的航将肚子上,灰驴儿委屈地扬起头来叫一声。成在驴尿的热臊气里一直沉着脸,就像那盘湿淋淋的石磨。
"你到投仅井反帝于伯准顺铁心底迷的是哪-头。"老娃又说,"我真想不通,出件事儿就吓着你啦。返回来说,明那事儿也不能怪你,他自己从车上掉具著称精欢下来能怪你。我还不知道你。凭你那技术会出车祸,你在部队上开过几年仍表愿袁侵车,不是也没有出过事吗。"
老娃的话就像转动的石磨发出的声音一样混沌不清,那声音在成的耳边飘来飘去,成的脑海里始终晃动着琳刚才那张苍白的脸。在成的感觉里,转动的石磨发出的声音化成了汽车的机器声在他的脑海碾过来碾过去,像雷声一样从远处传过来,越来越响,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头皮像针扎一样地炸了一下,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耳朵站在磨道里。那头驴顺着磨道走过来,驴头顶住了他的腰,停住了,那刺耳的雷鸣声也嘎然而止。
就在这个时候,成和老娃同时看到一辆三轮车开到院子的大门边停住了,一个大屁股女人从车上跳下来,朝尾随着她跳下来的两个中年人说:"拿竿子。"说着他们一同穿过大门来到院子里,朝作坊东边的猪圈走去。在那三个人消失之后,又从大门里走进来一个浑身油腻头发纷乱的青年人,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摇把,他随手把摇把扔在大门边也朝东去了,接着,猪圈那边就传来了猪的嚎叫声。
在这段时间里,老娃一直扭着脖子朝院子里看着,等听到猪的嚎叫声,他才转过头来朝成说:"你再考虑考虑。"成有些茫然地看了老娃一眼,他下意思地拍了一下灰驴的屁股,石磨又呼噜呼噜地转动了。老娃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说:"我等着你的回话。"说完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但他的裤子上并没有灰尘,他拉了一下夹在腚沟里的裤子,然后径直地朝外边走去。成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老娃走出大门,这才在老娃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他闭上眼睛,外边猪的嚎叫声弱下去,那个女人气吁吁地喊着:"抓紧抓紧……"随后就有杂乱的脚步声和着猪的哼叫声朝大门边响过来,听得"噗通"一声响,那头猪就被扔进了车箱里。接着,三轮的机器声响起来,在成的感觉里,那辆三轮调了头渐渐地走远了。
成睁开眼,他看到石磨上的黄豆已经下完了,但那头驴还在拉着空磨呼隆呼隆地转着走。成站起来走过去拦住了那头劳动的驴子,然后给驴下了套。成牵着驴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才意思到周围很静,只有微风轻轻地摇摆着阳光在树枝的缝隙里晃动。成朝院子东边看-眼,有一绳色彩鲜艳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成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顺那排房子朝东边走过去。成走到第二个门口前停住了,他看到琳面朝里坐在屋子后面的桌子前,看着后墙上的那个宽亮的窗子,明亮的窗子把琳的背影映得很模糊。
成在门前犹豫着,他站在那里盯着琳的后背,琳模糊的身影渐渐地清晰起来。琳的腰很细,可琳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却很丰满。琳丰满的屁股使成想起了那锅刚刚磨出来的豆浆,他幻想着用手触摸到那屁股的感觉,想到这一点,成的心里就涌过一阵热浪,他就忍不就咳嗽了一声。然而琳没有扭头,琳仍然那样坐着。成悄悄地走进屋来,在琳的身后站住了。成看到琳的前面支着一幅油画,一幅杏花盛开的春景。这幅画让成想起了明,这幅画化成了一桶冰凉的水从成的头上浇下来,他身上那股刚刚涌来的热潮一下子就消失了。成看到琳像个孩子似地被那幅画所渲染的情绪淹没了,看着她在那情绪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成就感到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看画的琳才回到现实里,她听到"吧吧唧唧"的声音从西边的作坊里传过来,她起身走到院子里,看到成那宽厚的背在作坊那红色的墙壁下晃浆。浆兜的四根麻绳分别系在支起的木架上,当时那里只剩下粗糙的豆渣。成提起水桶走回作坊的时候看见了琳,但他的脸色冰冷,他一声不响地把从作坊里提出来的豆浆倒进缸里,在提到最后一桶的时候,成看到琳拿起一根棍在缸里搅。成又往缸里加了两桶水,就接过琳手里的那根棍子,接住棍子时候,成摸到了琳的手,一摸琳的手,成的身上就涌过了一潮热浪。成感到脸热得有些发烫,他不敢看琳,但成知道琳在看着他,他在琳的注目下用力地搅着缸里的豆浆。缸里的豆浆被成搅起一个旋涡来,那旋窝的四周越旋越高,到了最后缸的中心成变成了一个低洼的圆心。成抬头看了琳一眼,他很为自己的这个作品得意。这个作品改变了成的心情,成有些兴奋,他把搅好的豆浆淘出来倒进第二块吊在棍架上的白布兜里,他晃浆的动作有些夸张,他的脸因兴奋而涨满了红晕,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琳。可是琳突然说:"晃完上坟吧。"
成晃浆的手停住了,他脸上的红晕渐渐地退下去,在琳的注目下渐渐地变得苍白,接着,琳就看到成的手哆嗦不止。琳说:"不去算。"琳说完就往回走。成怔怔地看着琳走进屋子,片刻又提着-个篮子走出来,就忙拎起搭在凳子上的褂子走出来,他一边跟着琳走一边说:"我又没说不去。"
后来,琳怎么也回忆不起这天有关对成的印象,成像一条影子在她的后面晃动着,那天她和成走在灰白的土路上,在慢慢地接近那片杏树林的时光里,琳的脑海里始终想着明的样子,想着明在画那幅杏花图的情景。直到后来她和成穿过那片杏树林子越过颍河大堤来到河滩地看见明的坟时才摆脱了明的纠缠。这事她感到很奇怪,那天她看到明的坟已经被人添过了,崭新的坟丘使琳一下子丧失了对明的记忆,从此她再也记不起明的样子。她看着身边的成说:"谁添的坟。"
在阳光的照射下成的脸一片死灰,琳看到成的下嘴唇被他雪白的牙齿咬住了,接着她又问:"你添的。"琳看到成点点头,就扑到明的坟头上哭泣起来。琳在哭泣中无论怎么也想不起明的样子来,在泪水里琳却看到了一条明闪闪的河道,她看到童年的明从河道里朝她走过来,朝她走来的明走着走着就变成了青年的明,明朝她越走越近,可是明的面孔却一片模糊,走着走着那片模糊的脸变成了一片秋天的树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在那片叶子滑过空中的时候,琳的耳边响起了口哨声,那口号是明吹的,欢快而明亮,泪水朦胧的琳顺着口哨声,看到那片从空中滑下的叶子落进了河水里,化成了一条帆船。那条帆船在琳的哭泣声里慢慢顺着河道越驶越远,一直驶进了远方的天际里,那口哨声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琳的记忆单薄得像一片白纸,她的身子风一样地飘到河边,满河道里的春水满河岸的绿柳,远处的白帆和飘荡而来的颍河调子都如同梦幻一般,她想在这梦幻般的情景里听到明的口哨声,可她只听到了身后朝她追过来的脚步声。琳转过身看到成的时候,她感到面前的这张脸十分陌生,那张脸-会儿像明一会儿像成,到最后她再也不能把他们两个的面孔分开。那天琳跟在明或者成的身后,越过大堤穿过那片杏树林子看到远处阳光下的那所红砖院墙的时候,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清了走在她前面的那个宽厚的背影就是成,她说:"你……"
成听到琳的声音停下来,琳的神色使成迷惑不解。琳说:"老娃又找你说那事了。"
成说:"是哩。"
"我不叫你去。"琳说完又接着说:"我就不叫你去。"
琳看到成的脸飞快地被粉红色的喜悦涂染着,她又说:"一想起明我就怕。"琳看到成脸上的那些粉红色的喜悦又飞快地退下去,她就不再说话了。他们一时默默无语,他们肩并肩默无声息地朝那所红色的房院走去。
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从镇子里老娃的面粉加工厂里传来的机器声使得琳和成行走着的田野更加幽静,在接近那所红色的房院的时候,琳又突然问成:"你去部队几年……"
成说:"三年。"
琳说:"我不是问这。"
成说:"问啥。"
琳说:"你就没想着给我来封信。"
成的神色突然慌张起来,他说:"没有。"成觉得这句话不合适接着又补了-句,他说:"忙。"说完这话成就匆匆地走进院子,头也不抬地干他的活儿,他把滤净的豆浆倒进一口大锅里,神情木然地烧着锅。红黄色的秫秸火从锅灶里窜出来,映照在他的脸上,那脸就失去了正常的色调。他把煮熟的豆浆起到一口大缸里,又加入一些石膏,就是这个时候成突然发现,桔红的阳光从西边的墙头上越过来,把堂屋的房顶照得一片紫红,紫红色的房顶像一片凝聚的血,那血块渐渐地深重起来。成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他木然地望着那血块渐渐消失,一直到有一阵三轮车的机器响到院子里为止。
那辆机动三轮车像个疯子冲进院子,停在了东边的猪圈与厨房的交接处,那个浑身油腻头发纷乱的小伙子跳下来叫一句:"饿死了。"就一头扎进厨房。那个时候厨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灰白的蒸气在光亮里挤拥着,然后从窗口门口里逃出来,融进渐浓起来的夜色里。成接着看到那个大屁股女人从车箱里跳下来,径直地朝西边的作坊里走过来。大屁股女人来到豆浆缸前看了看,顺手操起桌上的铝勺,伸进缸里舀了半勺豆腐脑儿,唏唏溜溜地一气喝完了,她喘了一口气说:"石膏大了。"说完大屁股女人伸手又去缸里舀了半勺,放在嘴边慢慢地喝,喝到一半时她停下来看着成说:"你不喝。"没等成说话,她又把头埋下去,把剩下的豆腐脑儿喝完了,然后顺手把铝勺丢到原处,就一屁股在长凳上坐下来。大屁股女人伸着脖子打了一个嗝,从兜里掏出烟来自个燃着,这才看着成说:"摊牌吧。"接着她又说:"我知道,你来我这干活也不是为了那俩工钱,想挣钱你开车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欠着身子放了一个屁,放完屁之后她又看着成说:"想成事儿你就应我俩条件。一是教会狗义开车,你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得让他学会点挣钱的本事儿,我这把年纪了,也不能老这样磨豆腐。"说着,大屁股女人站起来伸手拉亮了电灯,电灯光一下子把作坊里照得很亮,明亮的灯光一下子把成和那个大屁股女人拉得很近,大屁股女人接着说:"这一条不难,说明了第二条也不难,帮着狗义买辆汽车。这三轮车他不想开,只是我手头有些紧,买车还缺点钱。"说完她又在长凳上坐下来,把烟叼在嘴上,她把空出来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红本本伸到成的面前晃了晃,她说:"接着。"成迟疑了一下还是探着身子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个红本本,成看到那是一本结婚证书,成颤抖着把结婚证打开,他在那里看到了明和琳的合影。
"其实也不缺多钱。"大屁股女人又说:"我把卖猪的钱加上才凑了个整数。"
成说:"缺多少。"
"三千。"大屁股女人说:"你要觉得中那本本就归你了。"
成把那张照片从本本上揭下来,又从中间撕开,然后站起来走到灶堂边蹲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一半连同那个本本一块儿扔到灶膛里去了。他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照片,然后装进了衣兜里。
大屁股女人站起来说:"那就吃饭吧。"她朝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琳那儿你放心。"说完她就走进夜色里,从作坊里射出去的灯光只照住了她的下半身,成看到她丰满的屁股在灯光里一错一错地走失了。
成草草地吃过饭之后,就把凝结了的豆蛋白质分别放进两个木框里,用灰白色的兜布包了,放下木板,又分别放上两块石头,被挤压出来的水从木板的缝隙里流淌着,由强渐溺的流水声如一支曲子在成的耳边慢慢地消失了。成在这曲子的伴奏声中把作坊的一切收拾停当了,他拉灭电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了西边天上的那半轮新月。成在月光里站了一会儿,才走进那间支了石磨的作坊里。成在门边对着院子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把门关上,用根木棍把门顶死了。成在床上坐下来,从兜里掏出琳的照片放在灯光里很仔细地看着,看了一会儿他把照片举到眼前,那张撕裂的照片慢慢地朝他的唇边滑过去,成亲了一下琳就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起身走到窗前,把那块深蓝色的窗帘拉严了。成重新在床上坐下来,他拿起床上的枕头翻过来,拉开枕头上的拉索,从枕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叠信来。成一封一封地数,数到第六十四封的时候,信没有了,他又把手伸进枕头摸出了三封,之后又摸出了一封,他把信放在一起又数了一遍,总共是六十八封。成把手里的信一封接一封摆在床上,最后把琳的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在了信的中间。看着摆了一床的白色和米黄色的信把琳围在中间,成就有些激动,他站起来搓着手在床边走来走去,他感到很快活。成在床边坐下来,拿起右下角最边上的一封,取出里面的信展开,在灯下认认真真地看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装进去,放在一边,接着又看第二封。看了第二封又看第三封。他-封一封地看下去,在漫长的时光里,成一直被一种情绪激动着,在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他的手都哆嗦了。他把那些信拢在手里走到门边,走到门边他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他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轮新月仍旧挂在西边的天上,夜空里弥漫着一种浅淡的桔黄色,院子里像飘荡着一团淡淡的黄雾。成在那团黄雾里走到琳的门前,琳的房门关闭着,他把手举起来,但落下去的时候,他握着的五指松开了。成松开的五指轻轻地落在了门板上,他的手指在琳的门板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成感到握信的手汗浸浸的。成在门边蹲下来,把手中的信轻轻地放在门台上,然后在门台上坐了下来。成望着桔黄色的月色在春风的吹拂下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一直到天上的那轮新月沉到西边的树林里之后,成才站起身来往回走。成走了几步立住了,他回身看着那扇门,那门没有动。成看到门台上的那堆信像一只灰色的兔子卧在那里。成思索了一会又走回去,把门台上的信重新拾起来。成拿着那叠信回到屋里,坐在床上又思索了一会儿,他从窗台上找了半截红色的蜡烛,用火柴燃着,把手中的信一封接一封地燃着,然后丢到一个脸盆里。成蹲在地上,信燃起的火光把他巨大的身影一晃-晃地摔打在墙壁上。每烧一封信,成的眉毛都会痛苦地拧一下。在烧到第六十八封的时候,成手中的信没有了。成蹲在那里看着最后一封信的火苗熄灭后,才披上衣服拉开门。成来到院子里朝琳的房门看了一眼,才轻轻地拉开院门,朝颍河镇走去。
成在那轮新月消失之后的夜间,来到了老娃的面粉加工厂里,那个时候老娃正在和几个哥们儿"修长城",老娃起了一张牌用拇指搓了一下就"叭"地一下亮在牌桌上,叫道:"我操,摸来了,七万。"老娃兴奋地站起来对成说:"就知道你要来。"
成说:"我想借几个钱。"
老娃说:"多少。"
成把手指伸出来亮在老娃的面前,老娃说:"三百。"老娃见成摇了摇头又说:"三千。"老娃看见成点点头又说:"乖乖。"老娃蹙了蹙眉头最后说:"中,但你这就得给我上班。"
成说:马上。"
老娃说:"马上。城里的食品厂等着用面,车都装好了。"
成说:"钱呢。"
老娃说:"等你过天回来再拿吧。"
成就在那个黑夜里把车开出了颍河镇。车一上公路成的心里就打冷颤,路边粗大的柳树排着队退到后面去,两道灯柱在公路上合成一体,把本来平坦的路面照得坑坑洼洼。成朝倒车镜里看了-眼,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成清楚地看到明坐在后面车厢的面袋上,装得高出车箱的面袋把明耸得更高。成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这时成看到前面左侧的公路边有一棵粗壮的树枝伸到路中间来,他就咬着牙把车往左打,他加快速度开过去,他在倒车镜里清楚地看到那根树枝很容易地就把明从车顶上扫了下去,明摔在公路上七窍出血,死了。成咬着牙开出一段路,可是当他又朝倒车镜里看时,明还是原来的样子坐在车厢的面袋上朝他招手,成的头皮发紧,随着就出了一身冷汗。成感到身边的这个黑夜无比的恐怖,恐怖得有些让人绝望。成在绝望里又一次咬着牙把车开得靠边,又一次冷不防用树枝把明从车顶上扫下去。这回成把车停住了,他把停住的车倒回去。成想象着倒回去的车压在明身上的情景,明的头,明的身子,明的胳膊,明的腿都被他倒回去的汽车压得血肉模糊,随后他开着车飞快地逃走了。可是没开出多远,成突然又在前面的灯光里发现了明,明叉着双腿举着右手站在公路上拦他的车。成两眼发直,只觉得裤裆里一热,就有一股尿流出来。成哆嗦的双手握不住方向盘,那车飞快地朝明压过去。成在灯光暗去之前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接着,他就感到有样东西嵌入了他的脑袋。那车拧了-下腰,就翻到深深的路沟里去了。之后,黑夜就恢复了平静。
1990年4月作。
载《莽原》1991年第6期。
收入2007年10月长江文艺出版社版《墨白作品精选》。
三:作者简介
墨白,本名孙郁,先锋小说家,剧作家。1956年农历十月初十出生于河南省淮阳县新站镇。务农多年,并从事过装卸、搬动、长途运输、烧石灰、打石头,油漆等各种工作。1978年考入淮阳师范艺术专业学习绘画;1980年毕业后在乡村小学任教十一年。1992年调入周口地区文联《颍水》杂志社任文学编辑,1998年调入河南省文学院专业创作、任副院长。
1984年开始在《收获》《钟山》《花城》《大家》《人民文学》《山花》《十月》《上海文学》等刊开始发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说《失踪》、《灰色时光》、《街道》、《夏日往事》、《秋日辉煌》、《某种自杀的方法》、《最后一节车厢》、《阳光下的海摊》、《一个做梦的人》等一百多篇;中篇小说《黑房间》《告密者》《讨债者》《风车》《白色病室》《光荣院》等四十余部;出版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的时光》《裸奔的年代》等六部;随笔《〈洛丽塔〉的灵与肉》、《三个内容相关的梦境》、《博尔赫斯的宫殿》、访谈录《有一个叫颍河镇的地方》、《以梦境颠覆现实》等七十余篇;出版中短小说集《孤独者》《油菜花飘香的季节》《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选》《霍乱》等多种;创作电视剧、电影《船家现代情仇录》《特警110》《特案A组》《当家人》《家园》《天河之恋》等多部;总计七百多万字。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日文等、曾获第25届电视剧"飞天奖"优秀中篇奖、第25届电视剧"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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